李欽生前是中國駐海地維和警察防暴隊政委，在2010年1月12日的海地地震中不幸遇難。2010年1月16日，隊友在地震廢墟中找到李欽的遺體，他生前最后的動作令在場者無不動容：他張開雙臂緊緊護衛(wèi)著身下的一名同事，而坍塌的樓板重重地壓在自己身上。李欽，這位多次出生入死屢建奇功的中國公安戰(zhàn)線老兵，在他生命的第47個年頭，用這樣的方式最后一次詮釋了他對人生和使命的理解。這張攝于2008年的資料照片顯示，李欽（中）帶隊在海地首都太子港檢查執(zhí)勤。新華社發(fā)
新華網(wǎng)太子港1月23日電 特稿：這雙臂膀的力量——中國駐海地維和警察防暴隊隊員追憶政委李欽
新華社記者黨琦 王沛
海地強烈地震發(fā)生已超過10天。23日，中國駐海地維和警察防暴隊營地，隊員們平靜而忙碌，然而表面的平靜之下，能感到他們努力克制著的巨大悲痛。
“政委經(jīng)常跟我們說：‘我腦子里想的，就是怎樣把你們每一個人都平平安安帶回去。’但是現(xiàn)在他竟然先我們而去，這實在難以接受。”一提起防暴隊政委李欽，防暴隊值勤官鮑夢瓊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。
16日，隊友在地震廢墟中找到李欽的遺體，他生前最后的動作令在場者無不動容：他張開雙臂緊緊護衛(wèi)著身下的一名同事，而坍塌的樓板重重地壓在自己身上。
李欽，這位多次出生入死屢建奇功的中國公安戰(zhàn)線老兵，在他生命的第47個年頭，用這樣的方式最后一次詮釋了他對人生和使命的理解。
這張攝于2008年的資料照片顯示，李欽（左）與到海地萊卡地區(qū)慰問中國防暴隊的聯(lián)合國秘書長駐海地副特別代表科斯達握手。新華社發(fā)
絕境中，這雙臂膀是一種保護
“12日出事那一天，我就在聯(lián)海團（聯(lián)合國駐海地穩(wěn)定特派團）總部大樓樓下停車場，坐在前衛(wèi)車里，等政委下樓。突然，車上下抖起來，抖得相當厲害，”中國駐海地維和警察防暴隊副隊長楊天宇如此描述地震時的情景。
“我趕緊下車，抬頭一看，眼前的聯(lián)海團總部大樓正在左右搖晃。然后，地面被狠狠震了一下，大樓‘轟’地一下整體坍塌了，”楊天宇說。
“當時我聽到‘轟’的很大一聲響，有點像爆炸，是聯(lián)海團總部大樓房子倒了。然后白煙冒出來，什么都看不清楚，到處是灰塵，白色的石灰粉，”防暴隊三分隊九小隊副小隊長王業(yè)華說。
“我先用對講機大聲呼叫：‘隊員都安全嗎？！都安全嗎？！’外面的隊員們集合到一起，全都在，但是樓里的人被埋在廢墟內(nèi)，”楊天宇神色焦慮，仿佛又回到那一天。
“我們拼命往廢墟上跑。楊天宇副隊長帶我們幾個人爬上廢墟，那時候還有余震。但我們心里急得很，只想著趕快救人。我們先跑到樓房大門原來的位置，但大門被石塊堵住了，”王業(yè)華說。
“一站到廢墟上，我心都涼了。我看到5樓、4樓、3樓全都擠扁在一起，一點空間都沒有。我大叫：‘政委！’‘政委！’我朝隊員喊：‘趕快拿手電！’我用手電照，拿石頭敲，可是我只聽見里面有動靜，知道腳底下還有人活著，卻一點辦法也沒有，”楊天宇說。
這場里氏7．3級的地震襲來時，包括李欽在內(nèi)的8名中方人員正在聯(lián)海團總部大樓4樓，與聯(lián)海團團長、聯(lián)合國秘書長特別代表赫迪·安納比進行會談。
“有時候一靜下來，腦海里全都是那些場景。那天在廢墟，我知道政委他們就在我腳底下。但是，那些石頭根本搬不動。我掄起大錘，拼命砸，但人的力量實在太小了，”防暴隊二分隊五小隊副小隊長鄧學海說。
“我坐在那堆水泥上，眼淚都流干了。我想我怎么這么沒用。地震來的時候，這房子就能這么脆弱，‘轟’一下全倒了；可我們敲的時候，卻怎么敲也敲不動，”鄧學海嘴角開始顫抖，一大滴眼淚順著臉龐快速滑下。
自12日下午地震發(fā)生，到14日凌晨中國國際救援隊從北京抵達廢墟現(xiàn)場，再到16日8具中方人員遺體被發(fā)現(xiàn)，心急如焚的防暴隊員們不眠不休，一直用鍬鏟、用手在廢墟上苦苦挖掘，堅信政委和其他戰(zhàn)友一定還活著……
16日上午，防暴隊營地對講機發(fā)出聲響。
“10時47分，發(fā)現(xiàn)2具貼在一起的遺體，上面1具像是政委，”防暴隊員張宏文從救援現(xiàn)場通過對講機向營地大聲匯報，盡量使自己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色彩。
聽到這句話，營地哭聲一片。
“一根大梁重重壓在政委左腰、左臀和左大腿上。救援人員用吊車和鋼繩把大梁向上吊起，看到政委懷中抱著一個人，一看就是在保護他。政委當時的姿勢，我怎么也忘不了，”張宏文回憶說。
李欽用身體護衛(wèi)的是現(xiàn)年60歲的公安部國際合作局副局長郭寶山，他是8名遇難中國維和警察中最年長的一位。
“我們政委就是這樣一個人，做什么都想著別人。每位隊員家里有什么親戚，家里有什么事情，他全都清清楚楚，對每一位隊員都關(guān)懷備至，” 防暴隊后勤分隊A小隊汽修兼駕駛員王鉍說。
這張攝于2008年的資料照片顯示，李欽（前左）率領(lǐng)防暴隊在海地中國防暴隊營地舉行升國旗儀式。新華社發(fā)
生活中，這雙臂膀是一種依靠
“他全身心地把所有的愛、所有的情都傾注在我們防暴隊隊員身上。從進太子港那天起，他的對講機就沒有關(guān)過。只要有一個隊員在外面，他就要隨時掌握隊員在外面發(fā)生的一切，”防暴隊一分隊指導(dǎo)員李治全說得很動情。
很多防暴隊員對政委的對講機印象深刻。他們說，政委的對講機與他們的不同，天線細細長長。不論什么時候，政委的對講機永遠開著。外出執(zhí)勤隊員匯報情況，常常是其他人還沒來得及應(yīng)答，政委的聲音已然在對講機里響起。
現(xiàn)在，對講機已被隊員從廢墟中找到，天線細細長長，但再也聽不到政委那熟悉的聲音。
2008年4月，作為中國第六支赴海地維和警察防暴隊成員，士官王鉍曾跟隨李欽赴海地南部城市萊卡平暴。當時聯(lián)海團一名雇員一家五口被暴徒劫持，李欽帶領(lǐng)維和隊員沖破層層重圍到達人質(zhì)被劫持現(xiàn)場，成功解救出一家五口。“只要跟政委在一起，去到哪里我都不會怕，”王鉍說。
防暴隊值勤官、26歲的王潤澤回憶說：“政委經(jīng)常叫我‘小姑娘’、‘小娃娃’。他老說，你們這些小娃娃，可真叫人操心啊。又說，小娃娃，你可不能再減肥了。他把我們每一個人都放在心上，常說誰又胖了一些，誰又瘦了一些；誰這兩天又沒跑步，誰跑了步，挺勤快的……”
“他有一次非常認真地跟我說，小娃娃，我一定要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回你父母手上，”王潤澤邊哭邊說。
“李欽是防暴隊的靈魂，是我們的精神支柱，”王潤澤如此評價他們的“老大”。
這張攝于2008年的資料照片顯示，李欽（左二）在太子港帶隊參加營救被綁架雇員家屬的行動。新華社發(fā)
工作中，這雙臂膀是一種責任
“他是一個完美主義者，總說‘事不過夜’，經(jīng)常是每天睡不到4小時。我們說政委你要休息，他開玩笑說，等我回國再睡，”防暴隊一分隊指導(dǎo)員李治全說。
“政委把全部心血都傾注在防暴隊上。9日凌晨3時左右，我和政委在營地咖啡屋聊天。政委摟著我的肩膀說：‘治全，我們走一下。’我記得那時候空氣真好，”回憶起與政委生前最后一次在一起，李治全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。
“每走上10余米，我們就停一停，看一看。從咖啡屋到菜地，從菜地到營房，我們用了半個多小時，才把整個營地巡視一遍。他說，這8畝半的營地都是我們親手建設(shè)的，應(yīng)該在營地每個角落都照兩張照片，”李治全開始哽咽。
“政委說，我們的營地很漂亮，是各國駐海地維和部隊、警察防暴隊中最漂亮的。沒有哪個能跟我們比，”說到這里，李治全再也控制不住，眼淚刷地流下來。
回憶起李欽生前的辛勞，王業(yè)華泣不成聲。他說，自2009年6月第二次赴海地執(zhí)行任務(wù)以來，短短幾個月里，李欽的體重從96公斤劇減到80公斤。
“政委說是運動的效果。其實我們都知道，是太操勞了，”王業(yè)華的聲音因抽泣時斷時續(xù)，“我清楚他的體重不是減下來的，是瘦下來的，將近20公斤，什么運動能達到這種效果？”
“當時在昆明的時候，他拍出來的照片，看著肚子還挺大，還讓我們宣傳干事用圖像處理軟件把肚子變小一點。可是現(xiàn)在，他原來那些軍裝全都穿不了了，（人）太瘦了，都需要重新做，”王業(yè)華說著又把頭埋在手臂中。
這張攝于2008年的資料照片顯示，李欽（前左）在海地萊卡地區(qū)聯(lián)海團營地布置營救海地議員任務(wù)。新華社發(fā)
現(xiàn)實中，這雙臂膀是一種信念
如果不是這場地震，1月13日本是第八支中國駐海地維和警察防暴隊接受“和平勛章”的大日子。授勛對防暴隊員們來說，就好比博士生戴上博士帽。為此，防暴隊準備了整整一個月。
“政委最后一次和我說話，是8日那天。那時我們正為授勛做準備，練刺殺操。我站在第一排，政委拍拍我的肩膀說：‘好好干吧。不要出錯。這是我們中國防暴隊最后一次授勛，不要給中國防暴隊丟臉。’政委最后留給我的一句話就是‘好好干吧’，”鄧學海把臉埋在手掌中。
“對我來說，政委是一種精神，是一種信念。他永遠不可替代，”王潤澤說得堅定。
“我們會沿著他的路干下去，把他交代的每一件事情都做好。像他那樣，把工作做到極致，”李治全說。
李欽政委的英魂，如他所愿，留在了他魂牽夢縈的防暴隊營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