透過閃爍的淚光--寫于第一批抗震救災部隊班師之際

　　新華網(wǎng)成都7月21日電（記者李宣良）7月21日上午，成都火車北站。

　　一列列滿載著第一批抗震救災回撤部隊官兵的火車，即將啟程。歡送的人們不停地揮舞著手臂，站臺上、車廂上、電線桿上，所能看到的地方，到處都是“感謝親人解放軍”的大紅標語。  
 
　　“咱當兵的人，有啥不一樣……”抗震勇士們使勁地吼著，青筋凸起、聲嘶力竭，似乎試圖以此控制住自己的眼淚。

　　“嗚——”9時45分，火車汽笛驟然響起，人們感情的閘門瞬間轟然打開，淚水洶涌而出……

　　 汽笛聲聲，淚光閃爍。這淚光，蘊含悲壯

　　凱旋的榮光與激情，親愛的戰(zhàn)友已經(jīng)無法分享了。

　　6月18日，26歲的濟南軍區(qū)某師士官武文斌，因連續(xù)奮戰(zhàn)、過度勞累，獻出了寶貴的生命。在緊急趕赴災區(qū)前的那個晚上，武文斌收到盼他回家舉行婚禮的妻子楊衛(wèi)華發(fā)來的短信：“去吧，等你凱旋，那時咱再辦婚禮。”懷揣這份美麗的約定，武文斌永遠地倒在了抗震救災的戰(zhàn)場上。

　　 一大早，天還沒亮，武文斌生前戰(zhàn)斗過的都江堰許家鎮(zhèn)的40多名鄉(xiāng)親，提著自家的臘肉、茶葉，扶老攜幼，輾轉(zhuǎn)幾十公里，在列車啟動之前趕到了成都北站。鄉(xiāng)親們執(zhí)著地相信，武文斌依然在他們?yōu)橹畾g送的隊伍中……

　　與武文斌一樣，長眠在了抗震救災戰(zhàn)場上的還有成都軍區(qū)某陸航團邱光華機組。

　　地震前，51歲的邱光華，離停飛待退只有半年時間了；機械師王懷遠已經(jīng)規(guī)劃好了退休后的生活，副駕駛李月剛剛領了結(jié)婚證還沒有來得及舉辦婚禮，機械師陳林的妻子帶著剛滿周歲的女兒剛剛來隊與他團聚，搬運員張鵬剛剛被確定為黨員發(fā)展對象……

　　面對廢墟下的生命，面對災區(qū)群眾的呼喚，勇士們不惜以命換命。13萬大軍奮戰(zhàn)兩個多月，截至7月18日24時，累計解救和轉(zhuǎn)移1485182人，但仍有69197人遇難、18222人失蹤。

　　“在廢墟上有時我們很堅強，有時我們又很無奈；有時我們很自信，有時我們又很失落；有時我們露出祈求已久的笑臉，剎那間又會淚如泉涌。”一名凱旋的戰(zhàn)士，這樣述說心中的悲壯。

　　汽笛聲聲，淚光閃爍。這淚光，灑落遺憾

　　就要撤離了，心細如發(fā)的海軍陸戰(zhàn)隊女隊員們，最放心不下的是石鼓鎮(zhèn)蘇家橋村的張昌遠夫婦。兩位老人都已70多歲了，大娘還因病癱瘓在床。姑娘們在進村入戶中發(fā)現(xiàn)了這對老人，給他們送去了食物，幫老人打掃衛(wèi)生、照顧生活。張昌遠老人說：“你們比親閨女還親！”

　　指導員周愛民很想帶著姐妹再給老人剪一次指甲、打掃一次衛(wèi)生，可是，她們每次去，老人都要把省下來的救災食品硬塞給她們。這次去，如何跟老人道別？周愛民狠了狠心說：“別去了！”因為她實在擔心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。

　　帶著心中的遺憾，姑娘們出發(fā)了。

　　 對19歲的新兵楊少英來說，她終于可以回到遠在河北滄州的家，到父親的靈位前磕一個遲到的頭了。

　　5月19日，正在抗震救災的緊張時刻，楊少英得到噩耗——父親因車禍不幸去世。“爸爸，請你原諒我！”姑娘把悲傷和遺憾埋在心底，繼續(xù)每天進村入戶、背糧送藥。直到部隊接到撤離的命令后，她才向組織提出了回家探親的申請。火車汽笛響起的一剎那，楊少英終于哇地一聲哭了出來……

　　汽笛聲聲，淚光閃爍。這淚光，充滿感激

　　帶領2000多名官兵在什邡地震災區(qū)奮戰(zhàn)了68天的空降兵某師政委陳輝，在奉命撤離前，一再請求地方政府，不要搞任何歡送儀式。可是，當部隊7月21日一早悄悄出發(fā)時，他們的車隊還是被從四面八方自發(fā)趕來的群眾堵得結(jié)結(jié)實實。

　　一名坐在輪椅上的小女孩，在同學們的幫助下，把野花一朵朵別到解放軍叔叔的胸前。嫩黃的、粉紅的小花，在綠色的迷彩服上格外鮮艷。

　　饅頭、桃子、蘋果、礦泉水……人們把自己舍不得吃的、舍不得喝的，紛紛往戰(zhàn)士們的口袋里塞、往車上扔。

　　“鄉(xiāng)親們，我們有紀律，真的不能要……”陳輝大聲地說。

　　可是，他的聲音很快被淹沒：“這是我們的心意噻！”“沒得啥子嘛！”“平時不吃我們的、不喝我們的，臨走了總得讓我們……”

　　車隊緩緩移動，突然一名中年婦女提著一籃剛摘下的鮮桃，沖到車隊最前面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：“求求你們，收下吧！桃子是自家樹上長的……”

　　兩個月前，空降兵的官兵在進村入戶中，把這名婦女的81歲老母親從廢墟下救了出來。老人不能來為親人解放軍送行，讓女兒一定把自己的心意送到。

　　什邡、綿竹、青川、平武……每一個遭受創(chuàng)傷、感受關愛的城鎮(zhèn)、鄉(xiāng)村，在部隊撤離的這一天，全都淚如雨下。

　　汽笛聲聲，淚光閃爍。這淚光，飽含依戀

　　“李展飛，李展飛，你在哪里？”在鎣華鎮(zhèn)的送別現(xiàn)場，一對中年夫婦在人群中呼喚著一個戰(zhàn)士的姓名，一輛車一輛車地扒上去尋找他們熟悉的身影。

　　在進村入戶中，空降兵戰(zhàn)士李展飛在一處廢墟中發(fā)現(xiàn)了生命跡象，和戰(zhàn)友們一起徒手從倒塌的房屋下救出了一名70多歲的老太太。獲救的老人說什么也要認李展飛為干孫子，這對中年夫婦就成了李展飛的“干爸”“干媽”。

　　送別現(xiàn)場，許多人像這樣呼喚著自己心中英雄的名字，可是，要在幾千名身著一樣服裝的官兵中尋找某一個人，并非易事。然而，沒有人愿意放棄。

　　這是一個在災區(qū)軍民中廣為流傳的故事——

　　部隊進入深山進行搜救，戰(zhàn)士們在廢墟邊找到一位老大娘，想背她下山。這位兒子和老伴在地震中遇難的老人，死活不肯離開。任憑官兵怎么勸說，老人只是一個勁地搖頭。這時，指導員走上前，“撲通”一聲跪在老人面前：“如果您愿意，以后我就是您的兒子。娘，兒背您下山。”

　　母親——兒子，世界上最親密的人，今天就要分開了，怎不讓人落淚？

　　5月17日，南壩鎮(zhèn)黨家溝村，陳輝和經(jīng)過10多個小時艱苦跋涉進來的戰(zhàn)士們一起埋鍋做飯時，村民們送來了自己舍不得吃的米飯。官兵們堅持不要，村民們生氣了，端起一盆水澆滅了戰(zhàn)士們好不容易生起的火：“既然是一家人，為啥子不能在一個鍋里吃飯？”

　　陳輝和戰(zhàn)士們含淚吃下米飯，臨行前，悄悄給村民留下100元錢。

　　沒想到，3天后，村委會主任經(jīng)過30多公里的跋涉，找到部隊的營地，送來了那100元錢：“要是收了你們的錢，我們就不是一家人了。”

　　汽笛聲聲，淚光閃爍。這淚光，溢滿幸福

　　空降兵某團政治處主任劉猛的左胳臂上，留著一個清晰的咬痕。“每當看到這6個牙印，我心中泛起的不是疼痛，而是幸福。”這名一臉胡茬的彪形大漢說。

　　7月19日上午，劉猛帶領在南壩鎮(zhèn)的800名官兵天沒亮就啟程，準備趕赴部隊回撤的集結(jié)地點。沒想到，上千名群眾早已等候在了車隊兩側(cè)。

　　正當官兵們努力謝絕鄉(xiāng)親們送來的包子和水果時，11歲的男孩閻強突然沖上來緊緊地抱住了劉猛的胳臂：“叔叔，你們什么都不要，就讓我給你留個特殊的紀念吧！”說完，對準劉猛的胳臂就是一口。

　　殷紅的鮮血從牙印中滲了出來，淚水也從劉猛的眼中流了出來……

　　同樣是在這一天，綿竹市師古鎮(zhèn)清泉村的村民給海軍陸戰(zhàn)隊某旅的官兵們送來了一頭肥豬。兩三天來，得知部隊就要分批回撤的消息時，一批又一批的群眾送來各種各樣的慰問品。

　　在廢墟和危險面前，從來不知道害怕的官兵們，這時卻“害怕”了起來。每次勸退，都要費盡口舌、想盡辦法，群眾們還不一定“領情”。旅長陳昌鋒向村民反復解釋，部隊有紀律，不能收受災區(qū)群眾的任何饋贈。可是，怎么說都沒用。官兵們拿出2000元錢，想要買下這頭豬。幾名老鄉(xiāng)一下子跪了下來：“要瞧不起我們，我們就不起來！”

　　官兵們只得答應將肥豬收下，鄉(xiāng)親們這才起身離去。

　　陳昌鋒隨即命令戰(zhàn)士們將豬抬到附近一家屠宰場，宰殺后切割成80份，一份兩斤，挨家挨戶給清泉村的78戶村民送去。村民含淚收下了豬肉，81歲的劉起珍老人說：“有你們在，是我們最大的幸福。”

　　汽笛聲聲，淚光閃爍。這淚光，孕育希望

　　帳篷已經(jīng)卷起，空降兵戰(zhàn)士們正冒雨翻挖帳篷下的土地。 要分毫不差地將土地恢復到以前的模樣。”營長梁開道說，“這以前是莊稼地，已經(jīng)給鄉(xiāng)親們付了每畝1000元的青苗補償費。我們把地挖好，鄉(xiāng)親們就可以早點重新種上莊稼。”

    部隊撤離前，向老百姓借的每一塊磚頭、每一跟木棍都要物歸原主。即便是磚頭用舊了、木棍磨損了，都要折價賠償。官兵們連喝過的每一個礦泉水瓶，都細心地收集起來，裝到蛇皮袋中交給鄉(xiāng)親們拿去當作廢品變賣。

    “部隊撤離的地方，干干凈凈，看不到一絲一毫駐扎過的痕跡。”鎣華鎮(zhèn)66歲的居民張云漢說，“但是，親人解放軍的形象，永遠留在了我們心中。”

    看著雨地中一身身濕透的綠色迷彩，張云漢的眼睛濕潤了：“明天就去買種子，把我那1畝2分地全種上油菜，雖然沒趕上最好的播種季節(jié)，但人勤地不懶，肯定有收獲。”

    是的，土地從不讓熱愛它的人失望。只要播種希望，必定收獲幸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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